——你工作中遇到过的最大挑战是什么？

　　——赋予女性绝对的行动自由。

　　1959年，Coco Chanel在她办公室接受电视采访时谈起服装于女性解放的职责。这段对话在半个多世纪后被引入进Chanel拍摄的系列影片《Inside Chanel》，用以解释男装化风格、2.55链条背带等让女性来去自由的品牌标识从何而来。

　　最近，这家法国老牌时装屋再次找来法国制片公司Falabracks，在中国、日本和美国分别拍了一部名为《Outside Chanel》的记录式短片。中国篇中，除了片头、片尾，以及两件不太显眼的品牌手袋、外套，几乎找不到Chanel显性标记。影片的主角清一色女性。共同之处在于她们和品牌创始人Coco Chanel拥有相似的价值观。

　　中国篇时长5分45秒，出镜人物你未必会那么熟悉，分别是艺术家向京、创业者龚晓思、遗产保护建筑师李光涵、生活美学家唐七和昆曲演员单雯。摄制组根据她们各自最熟悉的日常生活，辗转北京、上海与南京多地取景。拿龚晓思为例，法国导演刻意选择冬天的长城。尽管镜头下的旭阳看来温暖无比，可实际温度却在零度以下。

　　龚晓思1986年出生于四川，小时家境贫寒一度失学，因缘际会下学起国际象棋。13岁那年，她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国际象棋大师。龚晓思随后的人生发生了逆转：拿到哥伦比亚大学全额奖学金，毕业后成为Gucci亚洲区最年轻的设计师。她最新的身份是无数北漂创业者中的一员。

　　这段人生经历有点像是Coco Chanel的缩减版本——从一无所有的孤女，一步步成为可可·香奈儿。后者见证了当代法国女性解放的全历程，还用口袋、直线剪裁、斜纹软呢“武装”起走上职场的年轻女性。

　　如果我们回顾下二战以后女性在争取职场权利上所做过的努力，会发现这个过程有多艰难。

　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，由于大批男子被驱上战场，女性不得不走出家门撑起半边天。她们中许多人在战后仍旧留在工作岗位上，可女性歧视悄然复苏，使得她们难以保住工作或取得晋升。

　　西蒙•波伏娃在1949年出版的《第二性》指出，在这种社会里，男人们发号施令，而妇女们则言听计从，实际上已被降至“第二性别”的地位。1954年，17岁的萨冈写出了《你好，忧愁》。这部令法国文坛位置轰动的小说让欧洲人见识到思想前卫，追求社会新地位的女性。

　　九年后，大西洋彼岸的美国文坛也开始骚动起来。贝蒂.弗里丹是二战后回归家庭的典型美国妇女。某天，她在给厨房地板打蜡时发现，身为女性的繁琐与悲哀。于是贝蒂.弗里丹用《女性的奥秘》揭示了1950、60年代美国妇女的生活状态以及普遍存在于她们身上，被称之为“无名”的精神问题。

　　无数美国女性将这本书放置于床头挑灯夜读，第二次妇女运动浪潮由此掀起。《纽约时报》评论认为，该书“点燃了当代女权运动，并永久改写了美国等国家的社会结构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中国女性在地球的另一边也正经历着解放运动。

　　1949年之后，国家政权通过立法的形式赋予女性与男性平等的权利，促进了女性性别主体意识的逐渐觉醒，并且确认女性进入公共生活的合法性，鼓励妇女走出家门。

　　一批面向新女性的期刊从印刷厂流向各座城市。1949年创刊的《新中国妇女》杂志，隶属于中华全国民主妇女联合会。仅仅从杂志封面就能看出它所褒奖的新时代女性，例如金属机械工厂镟盘女工、女火车司机女电焊工、唐山发电厂女厂长、轮船女驾驶员......她们进入了传统男性主宰的领域。

　　1970年代后期，西方女性主义运动思潮通过作品译介的形式传入中国，中国女性主义文学理论及创作因而逐渐兴起。不过，随着改革开放以后，国家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。“两性竞争随着个人竞争的加剧而加剧，女性在教育机会、就业机会、升迁机会上与男性相比的劣势地位逐渐显现。”社会学家李银河曾在接受《艺术世界》采访时谈到当代的女性，“市场经济对妇女而言是把双刃剑，一批女性回家当职业主妇，另一方面，也出现了女企业家。”

　　这一代的解放背后或许就有上一代的隐忍与牺牲。“我母亲因为她后来为了家庭放弃了她的事业，所以她其实是心里面一直有些遗憾。”遗产保护建筑师李光涵在镜头下说：“母亲一直都跟我们说要把握自己的事业。”她在《Ouside Chanel》娓娓道来自己对于职业女性和传统文化的理解。

　　李光涵发现，自己所处行业的女性比例虽然正在增加，但领导层中仍是男性居多，“原因不好说，但我觉得应该跟家庭观念有很大关系”。在李光涵工作的贵州侗寨里，40岁以上的妇女基本都没有受过教育，有些连正式的汉语名字都没有。而年轻女性至少会有初中以上的教育水平，且近年来女大学生的比例高出男性。

　　在距离南京两个小时动车距离的上海，生活美学博主唐七带着摄制组走街串巷。她既是《悦食》杂志的特约顾问编辑，又是“一人食项”目线下策展人，撰稿、摄影，兼做食物及花艺造型。在影片中，观众会看到各种形状、材质、共用的杯子，或正摆，或倒扣。“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日常之美，它和性别无关，仰仗的是心态、生活节奏、以及对时间这件事思考的深度。”她说道。

　　“多半是在你不断被问到关于女性问题的时候，你才会意识到这个身份带给你的限制。”向京的话似乎揭开了某种迷思。如今一头微卷短发的她多了一份干练，与工作室里巨型女性雕塑形成强烈反差。“如果有机会表达，我会一直试图扭转人们对于女性美的固化理解——虽然这并不是我艺术里的主要问题。”向京眼下正忙于准备她下一场展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