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毕业季,我们和几个学服装设计的年轻人聊了聊行业
年轻设计师们的灵感来自何处?他们如何看待设计的商业化?想改变什么?
再过一个多月,又有一波年轻人将告别校园。纪念的方式有很多种,对于服装设计专业的毕业生们来说,重头戏之一是毕业设计展。
刚刚过去的这一周,全国 33 所高校的 983 名服装设计专业学生聚集到北京 798 艺术区,举办了 31 场毕业发布秀,其中还有三所海外院校,分别来自英国、意大利和澳大利亚。
这些年轻的服装设计师们都在思考些什么?他们如何看待自己即将进入的这个时尚行业?对未来有怎样的计划和期待?我们和其中 4 位聊了聊,有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李雪、叶黎萌,和米兰新美术学院(NABA)的 Alice Curti、Riccardo Scaturir。
叶黎萌、李雪
Riccardo 和 Alice
Q 1:说说你这套毕业设计背后的想法?
李雪:我的设计主题叫”For Mary”。“Mary”来自之前读过的一本书《伊斯坦布尔的幸福》,里面讲到“荣誉谋杀”,就是一些伊斯兰国家的家族族长为了捍卫家庭荣誉,把他们认为不贞的女性杀掉。这个故事让我觉得女性的地位必须要提高,需要“抵抗束缚”,不管那是传统思想,还是社会上任何针对女性的不公现象。Mary 是这本书的女主角,在我的设计中则代表了受到不平等对待的女性群体。
叶黎萌:我的设计是关于老年人的。因为我从小和姥姥、外公长大,经常观察他们,喜欢他们穿的那种复古的衣服,偷拍了好多照片。有次我坐公交车,遇到一个找不到家的老爷爷,觉得老人挺不容易的,联想到现在家庭的养老压力也很大,所以想做一个关于老年人的系列。
我自己很喜欢格子布,在街边溜达时也发现很多老人爱这么穿,所以用拼布做了一个新的格子面料。在研究老年人的穿衣习惯时,我发现他们皮肤薄、容易过敏,喜欢纯棉、裤腿松的。这些都给了我很多灵感,最后做出一个孩童般的、快乐的系列。
Alice:我的主题是身份危机(the Crisis of Identity),灵感来自意大利作家路伊吉·皮兰德娄(Luigi Pirandello)的小说《uno ,nessuno e centomila》。这本书探究的是成人身份迷失的问题,所以我的设计是把各种不同材质的布料混在一起,有的又软又轻,有的沉甸甸。这套设计也是不分性别的(genderless),任何人都可以穿,我故意让一位男模特穿上了裙子。
Riccardo:我的主题是交流障碍(Incommunicability),特指青春期。灵感来自三个元素:第一个是游戏控(Game boy),他们老是低着头玩游戏,不跟人交流。另外两个是 1999 年的电影《处女之死》(The Virgin suicides)和 《移魂女郎》(Girl,interrupted),都是讲人青春期的精神状态 。制图的时候,我画完才发现,笔下的人在反叛中其实已经找到和彼此交流的办法。
我的设计是无性别之分的(genderless),比如宽大的粉色夹克。这不是男女的交流,而是人和人的交流。当然从外表上看,你会想去区分男女,但当你穿上喜欢的衣服,当你思考、阅读、接吻,你是一个人,而不是一个性别。这是我的哲学,交流障碍最后会演变成交流,让你成为真正的人。
比如这个印花,你靠近看它们不是花,而是很多在玩游戏的男孩。还有这两个方形的小人,你看不出他们的性别,但他们之间可以有很好的交流。
Q 2: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做服装设计的想法?
李雪:我是高三那年临时决定的。看到中央 4 台一个讲服装设计的纪录片,讲的是一对夫妻设计师从开始学设计到最后做成一个秀。他们很努力,但那场秀的反响不是太好,现场也很乱。我是觉得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,不管成不成功,都很开心,所以就在大家都准备高考的时候,自己从吉林跑到北京来学画画,一定要考服装设计。爸妈开始不同意,但这件事我特别坚持,所以他们后来也和我站在同一边。
中间复读了一年,压力特别大。每天早上 7 点起床画到第二天凌晨 3 点。查到成绩的时候我和我妈妈抱头痛哭哈哈。
叶黎萌:我从小就喜欢做东西,有个小缝纫机,经常做小包包或者给爸妈的礼物。“要是一辈子都能安安心心做东西就好了”,想了想可能也就这个行业了。
Alice Curti:我在高中时很喜欢学古典文学和古典语言学,这个课的老师是个有点疯疯癫癫的人……也许是受了他的影响吧,我开始对艺术和艺术史感兴趣,就选了一个可以研究这些的学校,正好也跟着开始上时装史、服装制图之类的。
Riccardo: 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为服装设计师。我也不喜欢这个词,不觉得应该用它定义自己。我也喜欢文学、电影、音乐,只是碰巧现在我觉得时尚比较能表达我想说的话而已。你看我手上印的这个纹身,是波德莱尔的诗,这和时尚的原理一样,也是种表达。
Q 3:对你影响最大的设计师是?
李雪:山本耀司。读他的书、看他写的歌,能看到他做设计贯穿始终的是对母亲的爱。他对女性的衣着也因此有特别不一样的见解,比如对纽扣、裤兜的处理,会真的考虑女性,想让女性穿衣服的时候有特别、有点不一样。特别是他 16 年春夏这一季,更加简洁利落,表达感情特别明确。
叶黎萌:日本设计师比较多,尤其是三宅一生。他做衣服不是单纯为了怎么好看,而是想怎么让人觉得方便。比如他给舞蹈演员做设计,会做那种流动的、让人非常愉悦的服装。这一点非常打动我,我不想做多酷的衣服,而是希望大家穿我做的衣服觉得快乐。
Alice Curti:意大利设计师 Antonio Marras。他的所有设计都是手工制作的,经常把自己亲手画的东西印制到设计的服装上,很特别。
Riccardo:法国设计师 Jacquemus,我爱他作品中那种自由、新鲜、孩子般的感觉。
左起,山本耀司、三宅一生、Jacquemus、Antonio Marras
Q 4:毕业后有什么打算?
李雪:我现在还在周翔宇工作室那儿实习。想先工作一年,了解一下市场和社会是什么情况,再出国读书,见世面还是很重要的。
很期待工作的状态,感觉工作 4 年学到的东西会比读书 4 年学到的东西多得多。
虽然我学的女装设计,但是我觉得不一定要画个界限。女装是不是可以向男装走一走?男装是不是可以向女装走一走?我指的是剪裁、面料。我希望我的设计可以让更多的女生更自信,可以更自由地表达自己。
叶黎萌:打算去 Parsons 读书,学服装工程与社会。想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。我的设计思路还不够成熟,但我希望做更多让人愉悦的衣服,不要太小众,而是能让更多人提高生活质量。
Alice Curti:我 2 月已经毕业了,现在在我的导师苗苒的工作室做助理。每天从早上 9:30 工作到晚上 7:30,有时候只能睡 4 小时。怀念校园里自由的时光。
Riccardo:我 2 月毕业后通过一个比赛赢得了在 MaxMara Code (年轻线)实习的机会,平常会做些印花、带讽刺意味的街头风 T 恤什么的。不过现在实习期结束了,我想在米兰找份新工作,特别是那种独立工作室一类的、可以有更多自由和自主空间的地方。
Q 5:你在学设计的时候有没有思考过商业化、市场化方面的问题?对于现在的时尚行业和消费市场你有什么看法?
李雪:可能跟家庭有关系,我对商业化的东西比较感兴趣。大学期间主要做了三份实习。大二在《时尚芭莎》做编辑助理,可以跟很多人打交道,了解行业、人脉之类的事情;大三在国内一个品牌做过门店销售,因为我觉得它是整个设计过程的最终端,必须知道消费者需要什么,才能做好设计。大四在周翔宇工作室帮忙,是想到以后也可能成立自己的品牌,需要了解一个品牌是怎么发展起来的。
有很多事情可能我还不够清楚。但在我看来,时尚不是眼前的这回事儿。时尚应该是每个人自己的态度和生活方式,穿衣服的感觉跟着自己的想法走就行,不是要跟风,不是最好的牌子做什么我就要怎样。现在跟风和“贴标签”的问题特别严重,真的没必要。
叶黎萌:我觉得设计能够市场化是一件很重要的事,因为衣服是给人穿的,需要被更多人接受。
谈到商业化,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快时尚。走进商场里大家都拎着 Zara 或者 H&M 的袋子,别的品牌很少,说明它很受大家欢迎。但对我个人而言,这些品牌的衣服过几年再看,它就是质量很差、只是在追逐当时的潮流,在衣橱里变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。它对廉价劳动力是个很残酷的事情,也制造了很多垃圾、做工很差,不太环保。这种矛盾让我觉得很纠结。
大家选择不多,也说明国内的品牌比较固定。不过现在也有很多很棒的新独立设计师,比如周翔宇、万一方、上官喆,国际时装周上中国设计师的作品也一年比一年精彩,所以我觉得环境还是在变好的。
Alici:我觉得虽然需要平衡,但没必要花太多时间思考人们需要什么。想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,然后表达出来就好。我喜欢集中精神在设计上。
Riccardo:我在 MaxMara 工作时候有接触过。我明白,那样的品牌需要不断考虑各种商业因素,但现在我只想做纯粹的艺术(pure art),有它就够了。